沈挚凭什麽将所有的善业,都归咎于自己?
他分明,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恶伥啊!
沈莺歌即刻捣剑出鞘,一剑抵在沈挚的脖颈之上。
隔着一张长案,沈挚僵硬于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他的额庭之上渗出了潸潸冷汗。
豆大的汗液沿着他的鬓角缓缓流淌了下来,一滴一滴地砸湿了他膝面上那青灰色的衣袍。
沈莺歌的剑身有多冷,他额庭上的汗液就有多热。
“是你自己选择不忏悔,那接下来,就莫要责咎于我了。”
沈挚尚未真正反应过来,空气之中蓦然撞入了一股子血腥气息。
剧烈的痛感从他只剩下那四根手指的手缓缓传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锐利的剑面将他的另一根手指,缓缓磨切了下来。
怔神之时,沈挚又失去了一根手指。
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窟窿里流了出来,很快就蘸湿了他的衣襟。
在波涛汹涌的江河之上,发出了沈挚撕心裂肺般的一记惨嚎。
“可还後悔?”沈莺歌一晌优雅地拢剑回收,一晌用绣巾擦拭着剑身,待用绣巾将剑身上的血细细擦拭干净後,她掀起薄薄的眼睑,露出了一双清凌凌的眸心,眸底生出一丝浓深的寒意。
那艄公被这一出变故吓得口不能言,面如金纸,几乎要瘫坐在地面上。
沈莺歌扔给了他新的一枚银锭。
艄公收了银锭,就乖乖住了嘴,啥话也不说了,末了干脆避让到了船篷外边去了。
偌大的船篷内,如今就只剩下沈莺歌与沈挚二人。
沈莺歌问沈挚後悔不後悔。
她在等着沈挚的答案。
沈挚深刻地意识到,若是不说“後悔”,他马上会被沈莺歌杀死在这艘船上。
他是一个举目无亲的人,若是冒然死在了这里,肯定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在扬州府声名狼藉,人憎狗恹,此时此刻,若是有人看到後,也不可能会来搭救他。
为了惜命,沈挚只能乖乖认怂。
他如一个被抓起来的鼠贼似的,狼狈落魄地匍匐于地,低声下气道:“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意识到我的错误了。”
沈莺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意识到什麽错误了?”
沈挚瘫在一片血泊里,整个人都瑟瑟发抖:“我丶我……不该苛待你们母女俩,不该喊打,不该轻贱,更不该折辱——”
说着,他抡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掌,开始掌掴自己。
一下又一下地拼命抽打。
力道越来越大。
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沈挚将自己抽打得满脸都是血。
他为了活命,用最恶毒最腌臜的词句来自辱。
沈莺歌淡掀着眸,静静看着沈挚发癫发疯。
他终于肯忏悔自己的行为了。
十多年了,她终于等来了这个生父的一声道歉。
沉葬在秦淮河畔的母亲啊,想必也会听到沈挚的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