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指尖的狼毫在军报上裂成两截,朱砂墨溅在"和亲"二字上如血。那抹猩红在素绢上晕开,像极了三年前戎狄使臣觐见时,她腰间玉带映着烛火的反光。彼时新研的火龙出水炮刚在玄武门外试射成功,震天的轰鸣声里,她分明看见使臣眼底闪过豺狼般的贪婪。
"陛下,戎狄可汗又送来国书。"兵部尚书跪在龙纹御毯上,双手呈上烫金文书,"这次要的是"
"要什么?"女帝指尖划过案上青铜朱雀灯,灯影在她眉间投下阴鸷的暗纹,"可是要朕的江山?"
尚书喉结滚动:"要长公主下嫁,另需火龙出水炮二十尊为聘。"
殿内霎时寂静,只听得更漏滴水声。女帝忽然轻笑,拾起案前鎏金剪刀,慢条斯理修剪起灯芯:"爱卿可知前朝永和年间,戎狄要了和亲公主后,转年便破了玉门关?"
"臣"
"传妆奁局掌事。"女帝截断话头,剪刀"咔"地剪断焦黑的灯芯,"把铅粉全换成瘟葬岗的料。"
尚书惊得抬头:"陛下!那处是前朝疫病"
"正是。"女帝抚过兵部新呈的霹雳雷图谱,羊皮卷硝石气息混着她袖中沉水香,"再调九十九辆铜车,要碾过边境时能听见铃铛响。"她突然转身,十二幅金线凤尾裙扫过尚书手背,"叮铃铃的,多像催魂曲啊。"
三日后,朱雀大街上车轮辘辘如闷雷。每辆铜车皆饰以鎏金牡丹纹,车辕悬挂的银铃在春风里叮当作响。路旁茶肆中,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低声交谈。
"听说这批胭脂要送戎狄贵族女眷?"
"嘘——"年长者按住同伴,"昨儿我见妆奁女官捧着漆盒,那铅粉泛着青荧荧的光"
他们没看见车队末尾,押运士兵甲胄内衬都缝着晒干的艾草。太医院院正此刻正在密室,对着三百具尸体培育的解药记录喃喃自语:"七日热,九日咳血,十二日"他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溅上几点暗红。
戎狄可汗收到车队时正值朔月。他抚摸着匣底鎏金的《子夜四时歌》,汉文诗句在烛火下流淌如金蛇。随行的老宦官跪着解说:"这是南朝女儿家梳妆用的飞燕粉,抹了能叫月光都黯然失色。"
"南朝女子果真讲究。"可汗大笑着拍开玉盒,铅粉扑簌簌落在虎皮毯上,"来人!赏给各部落领夫人!"
老宦官伏地时,袖中艾叶悄然滑入炭盆。他望着可汗宠姬正在试用的胭脂,想起出宫前女帝的话:"公公可知,前朝疫病亡者的骨脂磨粉,遇热会散什么?"
第六日黄昏,边关了望塔的铜镜突然转向戈壁。守将望着镜中反射的夕阳,想起女帝密旨里"火龙照影"四个朱砂小字。副将匆匆跑来:"将军!戎狄大营东南角升起黑烟!"
"几处?"
"三处!不,五处!"副将突然指着铜镜,"您看!那反光"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炮口时,三百尊火龙出水炮同时出震天怒吼。火流星划破长空的轨迹,恰似胭脂盒上描金的牡丹纹路。炮营统领高喊:"放箭!"却见箭矢皆裹着浸油的艾草,落地即引燃整片营帐。
女帝站在朱雀城楼上,远眺狼烟四起的大营。风送来混着檀香的焦糊味,她忽然想起儿时在御花园扑蝶,那些翅膀上沾着金粉的凤蝶,坠地时也是这般袅袅青烟。
"陛下。"暗卫如鬼魅现身,"戎狄可汗咳血不止,其部众已乱。"
女帝漫不经心转着翡翠扳指:"可有人动那芙蓉面脂?"
"各部落领皆已复用。"
"善。"她轻笑,指尖划过城墙垛口,"《本草纲目》载,曼陀罗汁混芙蓉膏,可绝人子嗣。"忽有鹰隼掠过,投下森然暗影,"三代之后,草原上再无戎狄。"
兵部尚书跪在阶下听令时,现女帝的护甲上沾着些许铅粉。那些雪白的粉末落在玄铁甲片间,像极了铜车队碾过戈壁时,漫天飞扬的骨殖尘埃。
"该让使节去收殓了。"女帝用染着蔻丹的指尖弹去甲上粉末,"记得带足芙蓉面脂——就说南朝女儿,最见不得男儿脸上带伤。"她忽然俯身,金步摇垂珠扫过尚书官帽,"爱卿可知,为何铜车银铃要铸成引魂幡形制?"
尚书冷汗涔涔:"臣愚钝"
"因为啊——"女帝直起身,望着最后一缕残阳,"铃舌里灌了水银,遇热便会自鸣。"她转身时,十二幅裙摆扫落一地铅粉,"叮铃铃的,多像索命鬼在笑。"
当夜的大营里,幸存的戎狄贵族们颤抖着接过玉盒。他们不会知道,这些止血的芙蓉膏里,掺着能让人世代不育的西域曼陀罗汁。就像他们永远不明白,为何南朝铜车上的银铃,在火起时都出了凄厉的悲鸣。
三个月后,南朝边境。新任戎狄使节跪在女帝脚下,捧着降书的手不住颤抖。
"起来吧。"女帝和颜悦色,"赐座。"她示意宫女呈上茶点,"这是新制的玫瑰酥,用的可汗去年送来的马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