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上心头!
我看着她审视我如同看怪物般的眼神,恐惧如潮水漫过四肢百骸,呼吸变得艰涩“十二娘,我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别动!”她突然命令道,闭上双眼,“你再说句话。”
“凝彤……”我嗓音沙哑,“你一直是我的凝彤。”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她蓦然睁开眼睛,手指戳着我的右颊,“这是左是右?快答!”
“右!”
“哈!”她一拍巴掌,大笑一声,眼中疏离尽褪,“我懂了!这祝由术把你变成了镜中人!”
“在我脑子里,你的左右调了一个个儿!难怪觉得你的脸突然特别别扭——”一记指节弹在我额头,“瞧你吓得!连唇色都白了!”
她忙掏出绢帕为我拭汗“你原来左眉弓是弯的,右眉弓剑眉入鬓,右嘴角往上翘,现在反了个个,让你显得有点阴阳怪气的,不似以前那么单纯的少年!”
她先是双臂交叠环抱胸前,随后又偏着头,支起右臂,用右手轻轻抵着下巴,那姿态仿佛在细细体察自己心湖中泛起的每一丝微澜“说来也怪,我心里对你确实生出几分生疏之感——就像是阔别两三载后再度重逢,那些炽热的情思被时光冷却,反倒多了几分拘谨。”
“凝彤,趁着你们还未行大礼——”我凝视着她熟悉的眉眼,声音轻柔得如同三月春风,“你最后再唤我一声相公可好?就像从前那样。”
在这看似怀念与调侃的语调之下,掩藏着的是一颗阴郁沉重的心。
虽然我始终坚信,我们八载相守的情分,绝非一根伟岸阳物就能轻易碾作齑粉。
凝彤突然倾身向前,纤指攥住我的衣襟,朱唇带着几分迟疑贴上我的双唇,呼吸间带着微微的颤抖,舌尖试探性地碰了碰我的齿列。
在四片唇瓣若即若离的触碰间,她睁大眼睛,瞳孔中映着我的倒影,神情还是困惑——就像在亲吻一个陌生人。
我清楚地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睫毛急促地扇动了两下,像是要挥散什么可怕的念头,下一秒她突然紧紧闭上眼睛,温软的舌尖带着焦灼的意味闯入我口中,急切地探索每一处熟悉的轮廓。
她吮吸着我的唇,手指死死揪住我的衣袍,仿佛要通过唇齿间的缠绵来确认什么。
我尝到她舌尖淡淡的甜腥,感受到她紊乱的鼻息扑在我脸上——她在用最原始的方式验证,这个让她感到陌生的男人,是否还是她深爱的那个青梅竹马。
她的亲吻渐渐从激情转为缠绵,紧绷的身躯也慢慢柔软下来,当我们的舌尖终于如往日般默契地交缠时,她仍然紧闭着眼睛,可颤抖的睫毛已经出卖了她——这个倔强的姑娘,正在用最亲密的方式,战胜了祝由术带给她的陌生感。
分开之后,她擦着双唇,低声问我“我这舌头早上舔过夫君又腥又膻的龟头,嘴里全是他射来的浓精,现在与你接吻,刺激吗?还想再要不?”
我失控般想要再度索吻,她却笑着用额头抵住我的下巴“你还是你!亲吻的方式也一样,性情也一样!你这个小绿奴便是这般反应……”
她这时方才贴着我的耳边娇滴滴唤了我一声“相——公!”
凝彤撒娇时总爱用上鼻音,娇软得让人心尖痒。
初见她的男子,无不为她的绝色倾倒,再一接触,更会沉溺于她的天真娇憨。
若是他真能让凝彤练出凤引二啼,寻常男子哪还抵挡得住她的诱惑?
我眼角蓦然一酸,她的指尖与我的交缠在一起,像两株依偎的藤蔓“我以前也被你送上过很多次高潮呢,每次不都是这样叫你?……就这么稍微生份一点,让你眼圈都红了好几次了!”
她侧耳听听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现在之我,既非过去之我,也非将来之我——且记着此话!”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儿——她站得笔直,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玉兰,明明近在咫尺,伸手就能揽入怀中,却又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因为她说到这“同心解缘礼”的咒文将我的脸在她脑中做了一个左右对掉,我这才注意到,凝彤的脸形是非常对称型的,脸部皮肤紧密,饱满的骨相,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小巧的琼鼻精致得恰到好处,下巴线条收敛得含蓄而优雅,使得鹅蛋脸显得线条非常流畅,配合那微微下垂的嘴角,透着一股倔强的鲜活,紧凑的五官排布,在标准的黄金比例间,又跳脱出几分古灵精怪的甜美。
“你看着我的眼神,让我的心一下子就融化开了!我不该爱上别人的,是不是?”她垂下了头,再仰起那张完美无瑕的明净俏脸时,唇角无比亲切的笑意让我却生不出半点责怪。
“咱们不是早就说了吗,你和冀师姐的元红……”
这时书房门口传来搬东西的声音,凝彤打断了我的话,抱着我的胳膊“来,看看我的新房!”
新房中正在忙碌的丫环婆子看到我们只是嬉笑。她向下人们挥了挥手,让她们出去避一下。
在十二面春宫镜的反射下,午后的阳光映得满室光明。她指向正中央那张六尺宽的拔步床“你看,这便是夜明绡羞垫床……”
床内侧整整齐齐的是两条崭新的锦被。
“这被面可真漂亮!”我的指尖抚过锦被上粼粼的金线,孔雀羽线在暮色中泛着喜庆的光泽。
那尾鲤鱼绣得活灵活现,正巧游弋在心口位置,鱼鳃一张一合仿佛在啃噬什么。
“你很喜欢这床被子吗?”凝彤幽幽地问道,眉毛高高挑起又落下,眼睑半垂着泄出星点笑意。
她的异样语气让我的小心脏砰砰跳得很慌。我知道那两条锦被意味着什么,本能地回避自己去做更丰富的联想。
她让我摘下鎏金点翠凤冠,习惯性地斜靠在我怀里,又自觉不妥,将屁股挪开了一点,拘谨地端坐着“你看,这是宝珠大婚的时候戴的鎏金点翠凤冠,这颗便是传说中的海墟龙睛宝珠,价值千金!”
这是我才注意到这冠额正中那枚血珀雕的牡丹花花蕊里,还真有一颗“海墟龙睛”宝珠!
这珠子约莫鹌鹑蛋大小,在殷红如血的琥珀映衬下流转着幽光。
与我母亲“青鸾衔珠七宝车”上那颗堪比鹅卵的龙睛主珠相比,简直如同沧海一粟。
母亲车辇上那颗宝珠光华夺目,白日里都能映出三尺霞光,而眼前这颗……
我不由凑近细观,只见这小小珠子里确实缠绕着一缕游丝般的异光,宛若被困在琉璃盏中的一缕晨曦,时明时灭。
这顶鎏金点翠凤冠以精铜为胎,通体鎏赤金,冠底錾刻缠枝牡丹纹,花心嵌拇指大的南洋珍珠,花瓣间隙填烧蓝点翠——取的是翠鸟颈间最鲜亮的羽片,用鱼胶层层粘出渐变霞光。
冠顶立着五只鎏金凤凰,凤身以累丝工艺盘绕而成,翅羽展开如云,每片羽梢缀着米粒大的蓝宝石,凤喙各衔一只大东珠,冠两侧垂下点翠掩鬓,鬓角各悬三枚金铃,铃身镂空雕着卍字纹,内嵌银丸,行动时清响如泉。
凝彤或许并不知晓,那冠上缀着的大东珠已是逾制,而牡丹花花蕊中间这颗“海墟龙睛”宝珠,一旦被举报查办,按律要全家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