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晋扬这个惹事精,蓝颜祸水啊。
郝赛芸一走,晋扬总算可以敞开姿势说话了。
病人怕医生,那是碰见天生的克星,就跟耗子怵猫似的,刚刚郝赛芸在的时候,他是个乖乖病人,即使腿脚不便只能卧床,也翻身起来正襟端坐,眼下郝赛芸前脚刚走,晋扬的皮子就塌了下来,脊梁骨成了软绵绵的软龙,单手支着脑袋,悠哉侧卧,似一尊自在卧佛。
他微微眯起眼,像是逮着林夏青什么了不得过错,有点儿傲娇、有点儿期待地问:“林夏青,你是不是忘了要给什么东西我?”
林夏青被他不怀好意的表情吓了一跳,审犯人呢,她又不欠他什么,倒跟她讨上东西了。
好吧,她确实欠着他一点东西,前两天答应过的,给他弄本打发时间的连环画回来,今天下午她卖完大酱,才有空上县城新华书店转悠。
很可惜,店里没货,可能因为这套连环画去年才出版,县城新华书店的服务员见识短,连听都没听过。
林夏青无功而返,只能两手无奈一摆,向晋扬老实交待道:“我替你去新华书店转过了,他们说店里没有你要的《虹霓关》,不过他们说可以打电话问总店订,只不过到货的时间会比较长,可能要十天半个月。”
她指了指他的腿,“到那时候,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估计都不在荷县了。”
回他的京城去,那里什么没有呀,小小一本连环画,手到擒来的事。
林夏青下午去书店,还闹出了一个好大的乌龙,现在想起来,脸还有点儿发烫。
原身从小到大没出过村,自然也没踏足过新华书店,林夏青在脑子里搜寻不到关于新华书店的记忆,她这现代人,根本不知道八十年代初的新华书店还不是开架开放,所有书都是被装在玻璃柜台里,或者被束之高阁列在书店服务员身后的书架上,顾客不得随意翻阅书籍,得由服务员从书柜或者玻璃货架取出交给读者。
买书是要服务员接待的,店大服务员少,吃公家饭的服务员神情傲慢又懒散,人们在那儿排着一小撮队伍,林夏青见服务员没空搭理自己,便绕去柜台后面自己动手挑书。
服务员冲着她着急大叫:“那位顾客,你干什么!”
林夏青像一位正在犯错的学生,被老师及时发现并严厉喝止,一时之间,店内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射在她身上,林夏青当时真想原地刨个地洞钻下去。
她没能及时入乡随俗,自己绕过柜台,伸手从书架上掏书,在新华书店闹笑话了。
晋扬继续提示道:“不是连环画,你刚刚进门的时候,手搁在背后是不是藏了些什么?”
他都看见了,林夏青明明是要请他吃冰淇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中途又改了主意,把冰淇淋藏了起来。
隔壁的胖大姐下午又到乔春锦这串门,这女人聒噪的很,不怀好意笑眯眯地说,今晚她侄子下了班要来医院探亲,她想引见侄子给林夏青相一相,看看两个年轻人能不能互相看对眼。胖大姐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什么猫啊狗的都往这间病房塞,可把晋扬气得不轻,晋扬想:一会儿那男的下班来了,林夏青是不是还要拿出冰淇淋招待人家?
这么一想,晋扬心里更堵得慌。
他跟林夏青,总比林夏青跟胖大姐那矬人侄子要熟、要好吧?
晋扬直接把人称呼成矬子,胖大姐长得就不咋的,都说侄儿随姑,晋扬料定那就是个长相锉陋之人。
他眼尖,刚刚林夏青进门拉出床底下的搪瓷脸盆藏冰淇淋的时候,他就暗地里数过了,塑料袋子里一共才三支冰淇淋,里面两支肯定是留着她们母女享用的,难道剩下的那一支,林夏青要请那个来相亲的家伙吃?
别嫌他说的难听,那矬子上门相人,跟去菜市场左挑右拣挑菜有什么区别?矬子把林夏青当棵白菜了,挑三拣四,他够格儿吗他?
对于即将发生的冰淇淋分配去向,晋扬不服,绝对不服。
看着晋扬的眼睛一直盯着病床底下,林夏青脑子像被寺钟哐的撞了一下,整个人恍然大悟过来。
原来晋扬不是向她讨之前她随口答应过的连环画。
好家伙,晋扬的眼睛果然比一般人厉害吧?之前她给门卫大爷塞烟,现在藏冰淇淋,全叫他看得一清二楚,她还有什么家私能瞒得过这位仁兄的眼啊?
林夏青慢吞吞地从床底下拉出搪瓷脸盆,刚刚她一进门,就随手把袋子扔进床底的搪瓷脸盆里去了。
还好郝赛芸在病房里不磨蹭,冰淇淋这会儿还没化掉。
林夏青递了一支到晋扬的手里,眉梢还是染了点喜悦,神情稍微淡淡地说:“请你吃的,不要你付钱,也不从你的户头扣。”
晋扬得了冰淇淋,像心满意足得到某种被偏爱的确认,他好像现在比林夏青的心情还好,仿佛他才是那个今天下午出去大挣了一笔钞票的人,一料一个准地说:“今天生意不错吧?我都看见了,你骑回来的三轮车都空了,开盘生意,你一定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林夏青的下巴微微掉下来。
太惊讶和匪夷所思了,他刚刚一本正经接受郝赛芸的查房询问,居然还能在大夫的眼皮子底下思想溜号,时刻注意她从医院大门口进来了没有啊?
林夏青褪去脚上的凉鞋,坐在床边,和晋扬面对面。
他吃着冰淇淋说:“希望你每天都有这种一售而空的好运气。”
林夏青低头盯着脚趾头上踩三轮踩出来的水泡,咬了一口冰冰甜甜的奶油雪糕,说:“就算每天都有这种好运气,我也不能天天请你吃冰淇淋了。”
她都还没脱贫,至少在存款破千之前,她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放纵地乱花钱了。
晋扬说:“不要冰淇淋,每天能早点见到你,我就很心满意足了。”
他指了指窗外的黄昏,“这是我第一次在太阳下山前见到你回来。”
第19章入V四、五、六更
郝院长夫人提着女士绸面钉珠饺子包,脖颈系一条蜻蛉草际飞丝巾,脚蹬一双软羊皮小高跟鞋,从医院食堂打完饭出来。
郝赛芸一眼看穿母亲的装腔作势,家里明明有保姆,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她来医院打什么饭?无事不登三宝殿,有点儿非奸即盗了。
郝院长夫人算准了,见爱女果然来食堂用饭,喜上眉梢,踮脚朝女儿频频挥手,在最讳莫如深的十年里,她都在家悄悄保留着穿高跟鞋的爱好,因此眼下穿着高跟鞋疾步小跑,对于郝夫人来说,可谓健步如飞。
郝夫人急呀,听家里的保姆说女儿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她就直接上医院来逮人。
食堂门口人多眼杂,母女俩不好说私房话,她只能把人拉到一旁的树荫下,压低声音问:“人见到了吗?怎么样?”
郝夫人问见没见到的人,正是晋扬。
她问女儿下了班,到底有没有去见晋扬。
她特地叮嘱的,要女儿今天穿这件花重金找上海裁缝新做的裙子,年前得的新料子,时下南边专供外宾的杭丝,郝夫人可是打听了好些裁缝,寻摸到一位上海裁衣世家的老师傅,这才放心地把这块料子交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