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赛芸更加瞧不上林夏青了,连带着乔春锦都愈加碍眼几分,但她不跟乔春锦辩驳她的复习资料当年都是抢手货,和这样不识货的乡下妇孺攀扯,掉份儿。
她只是微笑着和晋扬说:“既然林夏青已经去买复习资料了,我也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人家不一定喜欢,可能还会觉得我多事儿。”
晋扬沉默了,没有马上应她。
他不喜欢别人说话这样夹枪带棒,郝赛芸不想借就算了,但没必要一面自贬“多事儿”,一面引起他的愧疚,实则是想他迁怒于乔春锦和林夏青的不知好歹,但借书这事儿,是他自作多情要替林夏青借,人家都不知道这一茬,没准林夏青现在正在打喷嚏,在路边骂是谁在背地里阴阳怪气咒自己。
郝赛芸看见窗台有一罐铁皮盒子装的红茶,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惊喜道:“你也喜欢喝川宁的红茶吗?”
这时候进口货全靠家里有国外的路子,或者拿外汇券去友谊商店采买,郝赛芸喝过一次川宁的伯爵红茶,是父亲去上海参加学术会议从友谊商店带回来的,她舍不得喝呢,每次煮茶叶都只丢不超过十梗,淡淡的茶氛弥漫在口齿间,令人仿佛置身黑白电影里的英式庄园下午茶,优雅自在极了。
郝赛芸还想说些什么,没观察到晋扬的表情冷冷淡淡。
“郝医生,上午我需要完成多少组腿部复健动作?”
“你不是刚吃完早饭吗?刚进食不可以进行运动,容易胃食管反流。”
“那我这会儿应该是需要静卧休息了。”晋扬已经把腰塌在了刚刚叠好的两只枕头上,下一步准备把书翻到之前夹了书签的那一页。
郝赛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她居然在晋扬的书间恍惚看到了外钞。
她没真正见过美金,但她认识那上面的头像,就是历史书里的林肯,美国第16任总统。
郝赛芸紧张地提醒道:“晋扬同志,这里是病房,也是公共场合,你应该注意一下你的私人物品。”潜台词:美金并不在中国的市场上流通,需要谨防一些有心之人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晋扬没了耐性:“你是要去揭发举报我吗?”
郝赛芸一阵语塞,脸色涨得比窗外的烈日还深红,结舌道:“不……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该在公共场合出现的私人物品,你应该好好保管好,别轻易被外人看见……”
晋扬冰冷打断说:“这间病房里没有外人。”
眼睛直勾勾落在郝赛芸的脸上,那意思是:除了你,这间病房里没有谁会轻易举报我。
在这里,只有你是那个不熟悉的外人。
老天,郝赛芸从小到大从都没这么窘迫过,她好想哭,好想原地挖个地道钻下去,她的真心那么被一个男孩儿误会!
郝赛芸几乎是忍着泪从病房里逃出来,怀中玻璃罐里摇曳的冬瓜糖仿佛都变苦涩了。
乔春锦目瞪口呆地转头看着晋扬,木讷道:“刚刚你不该那样说她,郝医生是个好人,她不会去揭发举报你的。她一个女孩子,才不过二十出头,面皮薄得很,谁都瞧得出她只是对你有意思。你那样,她要伤心了……”
晋扬心中泾渭分明:“她对我有好感,是她的事,她并不能以她对我的好感而道德绑架我,那对我不公平。”
乔春锦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一个男人应该秉持风度,不让女孩子那般原地难堪,怎么说呢,他不该那样伤一个女孩的心,这样未免也太冷酷无情了一点儿……
晋扬继续悠悠道:“就像借书是我要借,她不应该那般话里藏着针尖怨怼林夏青,她也没有资格用那样傲慢且鄙夷的眼神,随意去否定另一个女孩对知识的向往。”
啊?乔春锦完全愣住。
“如果我的鲁莽给林夏青带去了无辜的恶意与伤害,这是我的错,我应该为此负责,郝医生最终该讨厌的人是我,她不能揣着那样失衡与嘲讽的心态去评判林夏青,这对林夏青不公平。”
“所以你刚刚是故意露出书中的美钞书签,又故意让郝医生原地下不来台,为的是让她记恨你?”
“我的错,我来承担,郝医生恨对了人,这样很好。”
乔春锦再也说不出话来,她被晋扬这番理论所惊呆,她也从来没遇上这样厘得清事儿、能扛事儿的男人,她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如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的公爹、自己的丈夫那般薄情寡性,贸然蹿出来一个这种完全不一样风格的男人,乔春锦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应付不来这种全新的物种。
“乔阿姨,请你不必向林夏青提起刚刚的事,我怕会影响她学习。摸底考在月底之前,复习学校随时都会放消息出来开考,接下去的日子会很艰苦,我们应该配合林夏青做好后盾工作,让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好,我作为母亲,应当应分全力做好后勤工作。”只不过,他那个“们”是怎么回事儿?
“请允许我再一次鲁莽地为林夏青做决定,我想帮她辅导这七门功课,时间紧迫,到时候晚上可能会打扰到您的休息,不过您放心,我们到点儿就会熄灯,再额外买一只瓦数低的台灯,用作夜间复习用。”
乔春锦连连摆手:“你们就开着灯好了,只要护士不来催你们关灯,你们就一直学,我现在就可以拆掉旧衣服,给自己缝一只眼罩,你们学你们的,不要怕影响我。”
晋扬恭敬不如从命,点头道:“林夏青能如愿考上大学,这对她的前程非常有好处,帮她复习的事儿,我会尽全力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
乔春锦吓得背后涮出一层冷汗,幸亏他再没说什么,林夏青如愿考上大学,这对“我们”未来的前程很有好处。
第25章二更合一
林夏青回医院的时候,还在路边的小贩那儿买了一只小马扎,就小孩儿屁股那么大,围着小贩买马扎的都是一些年轻妇女或者上了年纪的奶奶辈女人,应该是买回去给家里孩子使的,洗澡、泡脚、喂饭之类的,小孩儿坐那上头方便。
病房里没有书桌,但有一张四方凳,林夏青打算把它当成书桌使,上面摆一本书写写字还是够的,至于配套的矮凳,就是她买的这只小马扎了,马扎轻便,出了院也能随便拿绳子捆在细软上带回乡下。
从新华书店挑好书,林夏青还顺道拐去了附近的供电局,林书蓉在那儿上班,吩咐她这两天有空的时候上那儿一趟。
供电局的楼矮墩墩的,外墙统一粉刷成半白半黄,正门这一片是办公大楼,后面就是宿舍群楼。
前几天王爱仙她们刚上供电局闹过,林夏青觉得自己再进去不太合适,三天两头家里来人上办公室,职场上的闲言碎语不会少,便在传达室里安静等林书蓉下来,刚买的小马扎立马就派上了用场。
林书蓉匆匆趿着中跟凉鞋跑到传达室,看见林夏青局促地坐在马扎上,笑弯了腰道:“你怎么不直接上楼呢?以后找我,登记一下,就直接去我办公室。”
“没事,我在这等着就挺好。”林夏青的布包里鼓着三五本高考复习书,沉甸甸的,她是个生活上的懒犯,能坐着当然不站着。
林书蓉的眼睛落在林夏青的背包上,一拍脑袋说:“你不会买书去了吧?乖乖,我这几天也给你搜罗了不少好书,都在宿舍里头堆着,方和平这两天去外地出差了,不然我早让他俩轮子给你驮医院去。”
林夏青笑着说没事,“我也没挑到多满意的,书架上的书多,我又不能亲自进货架里头挑,一本本地点兵点将,书店服务员早没了耐心,嫌我光挑不买,赶客呢。”
林书蓉同仇敌忾道:“那些就是一帮见人下菜碟的玩意,顾客多要两本书翻翻,跟要她们命似的,服务行业倒反天罡,把自己傲得跟一只只抖尾巴的孔雀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治这股风气,这年头谁上书店不受两口气?”
林夏青自是知道她们神气不了多久,等书店一开架,顾客便不用求着她们取书,再等互联网一起来,实体书店和出版社的日子就该难过了,到时候便是泥沙俱下,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讨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