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的花
CC公司顶层办公室,冷气开得很足。孙偏隐跷着二郎腿陷在真皮老板椅里,西装扣子解着,领带扯松了半截,指尖转着支万宝龙钢笔,早没了学生时代的愣头青样。
“斯哥!”他见法斯文推门进来,弹簧似的弹起来,咧着嘴笑,“可算想起弟弟我了!想死你了!”那笑容带着点商场上练就的圆滑,又掺着点旧日情分的亲热。
法斯文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眼皮都没擡一下,声音平平:“我不是男同。”
孙偏隐脸上夸张的笑容僵了一秒,随即“啧”了一声,隔着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就捶了法斯文胳膊一拳:“操!谁他妈传的!我就知道!随权那孙子还是秦淮岭那王八蛋?都他妈瞎传老子喜欢男的!”他气得直嚷嚷。
法斯文被他捶得身体晃了晃,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拉开点距离。
孙偏隐看着他这嫌弃的动作,干笑了两声:“呵呵,至于吗你?”他重新瘫回椅子里,转着笔,“说吧,大老板亲自莅临我这小庙,啥指示?”
“公司,”法斯文开口,目光落在孙偏隐身後的落地窗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给你吧。手续我让律师办。”
孙偏隐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上。他猛地坐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别别别!哥!亲哥!我不要!现在这样挺好!真的!”他语速飞快,“这话你说八百遍了!再说一百遍我也就仨字:不!要!你留着当聘礼吧!”
法斯文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来,落在孙偏隐脸上,没什麽情绪:“怎麽追女孩子?”
孙偏隐一愣,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问:“咋了?跟嫂子……又分了?”他小心翼翼观察着法斯文的表情。
法斯文沉默地点了下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分三年了。”
“三年?!”孙偏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去!嫂子够狠啊!那她……这三年没找别人?”他八卦劲儿上来了。
法斯文想了想,语气笃定:“应该没有。”他顿了顿,补充道,“法制城看着呢。谁给她表白,他就找谁‘聊聊’。”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孙偏隐暗骂了一句:“操!法制城那小子也是个装逼犯!斯哥你这手够绝!”他咂咂嘴,随即又贼兮兮地凑近一点,“所以……想重新追回来?这你算问对人了!听人说没?哥们儿把赵雪儿拿下了!”
法斯文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点审视,慢悠悠开口:“其实,老孙,自恋是好事。”他停顿一下,在孙偏隐得意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时,补上後半句,“太自恋,就有点恶心了。”
孙偏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嘴角抽搐了两下。
法斯文无视他吃瘪的表情,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敲了敲,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急切:“别废话。快点告诉我,怎麽弄?”
孙偏隐被他这直接的态度噎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人都三年没找对象了,这不摆明了心里还有你吗?笨啊!对她好点不就完了?死缠烂打,无微不至,让她想起你的好,想起离不开你!”
法斯文蹙起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我感觉我对她特别好了。”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困惑。
“不够!”孙偏隐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一副过来人的笃定模样,“永远不够!女人要的是感觉!是那种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懂吗?”
法斯文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然後,他“哦”了一声,没什麽情绪起伏,直接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走。
“哎哎哎!”孙偏隐急了,赶紧绕过桌子追上来,“别走啊斯哥!好不容易来一趟,喝点?我这儿存了瓶好酒!”
法斯文脚步没停,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喝你妹。”
孙偏隐扒着门框,冲着他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喊:“我妹孙萌萌?她进电子厂打螺丝去了!喝不了!要不我陪你喝点?”回答他的只有电梯门合上的轻响。
帝都夏夜的空气粘稠闷热。簪冰春随手抹了点口红,套了件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上身是件最简单的白色细吊带,露出清瘦的锁骨和肩膀。她踩着人字拖就下了楼。
小区门口,簪星月穿着崭新的连衣裙在路灯下张望。看到簪冰春,她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来:“冰春!”她亲热地挽住簪冰春的胳膊,笑容灿烂,“我就知道我可以考上帝都大学,我好厉害!”
簪冰春也笑了,拍拍她的手:“你本来就很厉害。”
两人沿着热闹的商业街慢慢走。霓虹灯的光影在簪星月年轻的脸上跳跃,她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冰春,其实……我有点不想在帝都待了。”
“为什麽?”簪冰春侧头看她。
簪星月撅了撅嘴,带着点初入大城市的窘迫和委屈:“物价太高了……我一个月生活费就两千,感觉什麽都好贵,吃顿饭都要精打细算。”她晃了晃簪冰春的胳膊,“我和你不一样,我命不好。”
簪冰春只是弯了弯嘴角,没接话。经过一家橱窗明亮的快时尚服装店时,簪星月被里面一条裙子吸引了目光:“冰春,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就看看!”
簪冰春点头:“好。”
玻璃门推开,冷气和喧闹的人声一起涌来。簪星月拉着簪冰春直奔挂裙子的区域。就在簪冰春拿起一件T恤看标价时,旁边试衣间区域传来一阵熟悉的丶带着点慵懒调笑意味的男声。簪冰春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簪星月也听到了,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试衣镜旁,随权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他旁边站着塞梨,塞梨正拿着一顶帽子往孙偏隐头上扣,孙偏隐一边躲一边笑骂:“塞梨你有病吧!这绿帽子老子不戴!”
而更靠里面的位置,法斯文背对着门口,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他身边的地上还放着几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袋子。
簪星月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她飞快地扭头看向身边的簪冰春——後者像是根本没听见那边的动静,也没看见那几个人,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那件T恤的吊牌,仿佛在研究什麽了不起的课题。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捏着吊牌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