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文字般若(上)
峨山上,重岩叠翠,古木参天,宝刹奇气,香烟萦绕。这是华夏王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自古有“峨山天下秀”之称。
报国寺殿宇四重,其一弥勒殿,有巨型大佛,佛座千叶座台,佛身千瓣莲花。果真是“一花一世界,千叶千如来。”更有联曰:看他蟠腹欢颜,却原是菩萨化相;愿尔清心滤尘,好去睹金顶祥光。
报国寺中,香客渐多。林氏把那果子敬供,把香点着,虔诚跪拜,许下三个愿,念道:“我佛大德大慈,保佑我儿红缨枪早升官早娶妻早生贵子;保佑我全家幸福安康长寿;保佑在我家的那苦命孩子生还人世。”林氏许完三个愿,又磕几个响头,才欢欢喜喜地起来。
林氏出了弥勒殿,见衆香客都争着拥往一处去,林氏问一女香客做什麽,女香客答道:“你不知道?今天普慈老方丈在七佛殿设坛讲法呢,他可是咱们华夏王国修得正果丶德高望重,首屈一指的方丈。”
林氏不由跟着衆人去听老和尚讲法。
那七佛殿已挤满了香客,林氏挤了半天连普慈方丈是何面相都不知道,她内心焦躁,情急之中,大喊道:“剥呀菠萝蜜。”
讲经的普慈方丈分明听到了林氏的话,他一双慈善清彻的眼看向林氏说话的方向,说:“诸位施主,让一条道,容外边一位女施主进来。”
林氏欢喜地进去,只见那普慈方丈一身金色袈裟,端坐讲坛,林氏又诧异又喜悦地说:“你就是那个菠萝蜜,我梦见你了。”
普慈方丈微笑说:“女施主遇到什麽难处?请讲。”
林氏说:“我没难处,是一位年轻孩子正在受难,快死了。”
普慈方丈微笑着听林氏把事情缘由讲完,道:“他是在不生不死境里安卧,要他醒来,也不难。”
普慈方丈拿出一古铜镜,又把一包香灰用黄纸包好,连同一束佛香送与林氏,说:“施主回去,先点燃佛香,烧灼他鼻下的人中xue九次,他就醒来了;然後再用这古镜丶香灰一钱丶米酒一两丶井泉水一斤丶生姜一块,熬一个时辰而成五味汁,与他喝下,每日三次,这是内治。外治需要柏丶柳丶荷丶桃四种植物的嫩叶,与江流水煮沸而成四色水,与他清洗全身,每日也是三次。这样三天,他就会化危为安了。”
衆人旁听,都赞叹方丈高明。
林氏收了普慈方丈送的东西,准备离去,方丈双手合十,又吩咐说:“那孩子治好後,贫僧请他有空到峨山来坐坐,他与佛法有缘,阿弥陀佛。”
林氏回到家後,与红奇正按照方丈的方法,用佛香烧灼乾翼的人中xue,果然乾翼就醒了过来。那时乾翼还弱无点力,无法张口说话,红奇正把熬好的五味汁像灌牛一般强行灌下乾翼肚中,一会,乾翼能张口了,却是吐出了不少的淤血与各种水虫。
林氏又烧好了四色水,红奇正把乾翼扛到澡间,给他清洗身子,也洗下不少的血虫来。
一向耿直的红奇正倒也没什麽厌恶感,他扪心自问:“要是我儿子伤成这样,该多难受。”
第二天,乾翼终于能说话了,乾翼告诉这两位救命恩人自己的名字丶为什麽受伤以及受伤後的经历,红奇正与林氏听得心惊胆寒,林氏不禁同情地落了一些泪。
乾翼这回死里逃生,对红奇正夫妻十分感恩,说:“你们是我的再生父母呀,允许我称你们为红爸爸红妈妈,如不嫌弃,请以後叫我翼儿吧。”红奇正夫妻自然很高兴,尤其是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如今来了这麽一个乾翼,倒觉得投缘得很,内心里也就认下乾翼这个干儿子。
三日後,乾翼果然就好了,能下床走路了。他穿着红缨枪留下的衣服,拘束发紧,不太合身。他个头与身块显然比红缨枪高大得多。
乾翼又用自修的心法调养身元,体力精力恢复得很快,身上除了一些伤疤外,已无大碍。他也闲不了,就帮助林氏做些扫地提水的家务活。
林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又烧香还愿,喃喃道:“菠萝蜜,剥呀菠萝蜜,我干儿子好了。”
乾翼听出那林氏念的应该是“般若波罗蜜”,奇道:“红妈妈,你念佛经呢。”
林氏想起普慈方丈嘱咐的事,道:“你的命,是峨山普慈老方丈救回来的呢。”她于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与乾翼听,并说:“翼儿,你可要到报国寺还愿呀。”
乾翼惊奇不已,点头称是,说:“奇了,奇了,确实是般若波罗蜜。”乾翼自幼读书,佛经自然是也读的,自言自语道:“般若波罗蜜的意思就是大智慧到彼岸啊。”乾翼再分析普慈方丈给自己下的药,充满生机与智慧,暗叹他是位高僧,内心对他充满了敬意。
林氏暗地里也拿乾翼与红缨枪比,觉得乾翼虽没红缨枪那麽敦厚文雅,却有一种英武神俊之气,林氏再看乾翼的眼神,暗暗叫绝,不仅与那普慈方丈一般的真善与清彻,还犀利如电,像能一下子直指人心。但最终林氏还是更喜欢亲儿子红缨枪些,于是她就与乾翼说红缨枪从小到大的趣事,乾翼总是微笑地听着,时不时问几句,是最好的听衆,这让林氏更为畅快,把以前与丈夫斗嘴的不快都丢脑後了。
女人嘛,有了说话对象比谈恋爱时还乖,也不哭哭啼啼了。这在红奇正看来,是件好事。
小村里大家听说红奇正收了一个干儿子,也有来窜门看热闹的,见了乾翼之後都说不错。这让红奇正感到脸上有光,这与他卖牛时衆人都夸是头好牛最後卖了个好价钱的感觉是一样的。
红金斧与祖花香也过来看父母捡回来的受难兄弟。在乾翼眼里,他们是聪明人,但只是小聪明,红金斧与红奇正性格完全不同,倒有点像他的娘,大事拿不了主意。
乾翼一边注意调养身体,闲时就陪林氏聊些家常闲事。
与林氏的谈话,乾翼得知那红缨枪从小嗜书如命,小时候就把全村的书都借来看完,何况村里藏书本不多。人家笑他看不懂,认不得字,他却说:“不用都认得字,我是感受书里的香气。”红缨枪上学後,书读得很好,老师认定他长大後是个人才,问他的志向,红缨枪笑吟了两句诗:“身无分文忧天下,尚有寸心报国家。”林氏也谈到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的痴样,说他十几岁时读一本小说,一两天内不吃不喝,却又哭又笑,问他为什麽,他说:“我独爱这书中的一个情字。”小小年纪懂什麽情呀?林氏回想起来还笑。
乾翼辞别红奇正和林氏,也要到京城去开眼界,再帮干爹娘看红缨枪日子过得怎样了。在上京城之前,乾翼先到峨山报国寺探访普慈方丈,以答谢救命之恩。法相方丈接见了乾翼,他目光如炬,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谁?”
这句话充满禅机,一下子直接透入乾翼的内心。乾翼刚要迈入佛门的瞬间就遇到这麽一位高僧,他本想答:“我是乾翼”,但他没有说,因为他立即又思索:“乾翼是什麽?乾翼只是个名词,是个符号,并不能代表我这个本体。”乾翼本想用手指指出自己这个本体,他却发现这样一来虽然回避了语言的虚构,但动作本身依然又会落入有我之相当中,而动作并非是我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