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奉上茶盏,热气腾腾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白小姐若不嫌弃,不妨先用些茶点。这雪天路滑,少不得要多费些时辰。”鹤栖将桌上摆放着的精致点心盘往白婉清那边推了推,盘中的点心造型别致,有做成梅花形状的梅花糕,还有小巧玲珑的荷花酥。
白婉清接过茶盏,轻啜一口,茶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驱散几分寒意。
“多谢鹤小姐,倒是我打乱了鹤小姐的行程,实在过意不去。”
鹤栖笑意盈盈,眼尾微微上扬,透着几分亲和,“白小姐言重了,今日能与白小姐同车,也是缘分,不必如此见外。我听闻白小姐平日里喜爱读书作画,近来可有什麽得意之作?”
“前些日子趁着雪景,画了一幅雪景图,只是自己瞧着,总觉得笔法还不够娴熟,神韵欠佳。”
“雪景图可最是考验功底了,我曾有幸见过一幅雪景古画,那留白之处,恰似雪意肆意蔓延,意境悠远,令人拍案叫绝。白小姐可有借鉴过古画里的技法?”
“确实参考了不少,尤其是那‘借地为雪’之法,我潜心钻研了许久,可画出来总觉得少了些韵味。”白婉清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鹤栖托腮沉思片刻,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认真说道:“依我看,或许是在用墨上可以再下些功夫。用浓墨勾勒远山,淡墨渲染近景,再以焦墨点缀苔痕,如此一来,画面的层次感说不定能更丰富,雪的质感也能更逼真。”
白婉清若有所思,“鹤小姐见解独到,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改日我定要照此尝试一番。说起来,我也听闻鹤小姐琴艺高超,想必曲韵悠扬,令人陶醉。”
鹤栖噙着笑,谦虚道:“白小姐过奖了,不过是闲暇时聊以自娱罢了。”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渐缓。外头传来承影低沉的禀报:“小姐,白府到了。”鹤栖掀帘望去,朱漆大门上铜兽衔环映着雪光,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碧珠连忙上前,伸手扶着白婉清起身。禁步玉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今日与鹤小姐相谈甚欢,同车之谊来日拜谢。”
鹤栖也站起身来,微微欠身,“白小姐客气了。”
鹤栖目送白婉清离开,她的身影在纷飞的雪花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白府大门内。
马车重新驶动时,承影隔着车帘低问:“小姐,衣锦坊那边……”
“照常去。”鹤栖倚回引枕。
鹤栖执起一匹茜色云锦,迎着冰裂纹窗棂透入的日光细细端详。
“姑娘当真好眼力。”身着靛蓝直裰的夥计满脸堆笑,快步凑上前,“这可是这月才进的稀罕料子,整个店铺拢共就十二匹……”话还没说完,门首湘妃竹帘“哗啦”一声剧烈晃动,寒风卷着雪粒子灌了进来。
衆人循声望去,只见头戴累丝金冠的妇人捧着鎏金手炉款步而入,鬓间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寒雀簪随步伐轻颤。身後侍女执着泥金团扇,扇面绘着《雪夜访梅图》,梅枝用孔雀羽线勾勒。
夫人扫视坊内绸缎绣品,瞧见鹤栖手中云锦,眼尾微挑,唇角笑意更盛几分,腕间翡翠镯轻磕手炉边沿:“这位姑娘好眼光,这云锦确实是难得的上品。不瞒姑娘说,我家小女明日及笄,正寻这样的料子裁衣裳——能否割爱?我愿出双倍价钱。”
鹤栖擡眸,指尖轻轻摩挲云锦边缘银线,唇角漾起清浅笑意:“夫人这话说得巧了,我原也想拿它给家中妹妹做生辰礼。”语气稍作停顿,腕间羊脂玉镯随动作轻响,“衣锦坊向来藏珍,夫人不妨瞧瞧其他——”
夫人目光在云锦与鹤栖腕间玉镯上流转半瞬,忽而低笑出声:“原是我唐突了,既如此,便不夺人所好。”
夥计见状,忙不叠捧出牡丹纹妆花缎,缎面魏紫姚黄在炉火映照下明丽如霞:“夫人您瞧这匹‘醉春烟’。”说着指尖划过花蕊处的螺钿镶嵌,“您看这瓣上珠光,可是用南海蚌粉调的色,日照三变呢。”
夫人指尖轻轻按在牡丹瓣上,螺钿在指腹下泛出虹彩,眼尾笑意更深:“倒真像活了似的。”擡眸望向夥计,“多少银子?”
“原该八十两的料子,”夥计眼角馀光扫过鹤栖,特意压低声音,“夫人您难得来一回,算您六十两——”
夫人唇角微抿,转头对夥计道:“既如此,便包了吧。”
待夥计捧着料子退下。
“小哥,鹤子仪公子可在?”鹤栖倚着朱漆花架,指尖摩挲着架上青瓷瓶的冰裂纹路,羊脂玉镯顺着小臂滑至腕间,发出清润的轻响。
夥计正低头数木盘里的银锭,指腹在银锭上碾出细痕,闻言指尖一颤,银锭“叮”地滑回木盘。他擡起头,目光带着一丝好奇,
“姑娘,您和鹤公子是……?”
鹤栖微微一笑,指尖轻轻划过案上云锦边缘,“鹤家大小姐,鹤栖。”尾音里带着世家贵女的矜贵。
夥计一听,神色微变,忙放下手中活计,跑去叫来掌柜。掌柜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身着黛蓝锦袍,腰间牛皮钱袋用金丝绣着“招财进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鹤栖,随即恭敬行礼:“原来是鹤栖小姐,有失远迎。鹤公子恰好在附近酒楼和友人相聚,不知小姐有何事?”
鹤栖微微颔首,指尖轻点案头:“没什麽要紧事,只是许久没见兄长,来看看他。”
掌柜暗自揣测鹤栖来意,却不敢多问,眼神示意夥计,夥计心领神会,匆匆去给鹤子仪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