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们沿着官道小心前行,刻意避开人群稠密之处。偶尔在路旁简陋的茶寮歇脚时,刻意留心听周围行商丶镖客乃至乡野农人的闲谈。一些零碎却指向一致的言语飘入耳中——
“……听说了没?那个杀手风清饮,身上带着个宝贝疙瘩!”
“可不是嘛!都说是个能号令江湖的令牌还是啥的,谁得了它,啧啧,那可就是武林至尊了!”
“呸!瞎扯淡吧?真有那玩意儿他还能被追得像丧家之犬?”
“嘿,那可说不准!无风不起浪啊!听说好些大门派都派人出来找了……”
林白露正喝着粗瓷碗里的凉茶解渴,听着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
“号……号令武林?这帮人脑子被门挤了吗?这种鬼话他们也信?”她压低了声音,扯了扯风清饮的衣袖,一脸震惊加鄙夷,“他们都是傻子吗?!”
风清饮端起粗瓷碗,慢慢啜了一口微凉而苦涩的茶水,目光淡漠地扫过茶寮里那几个唾沫横飞丶说得煞有介事的江湖客。
“贪欲而已。”他放下碗,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事。只是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厌倦与无奈。他从未想过,自己仅仅是为了完成师父临终嘱托,竟会因为这等虚无缥缈丶荒谬绝伦的传言,惹来如此无穷无尽的祸端和杀机。人心之贪婪愚昧,竟至于斯。
梅庄内,王氏端坐在梳妆台前,精巧的铜镜映出她精心描绘过的容颜。她执着细长的螺子黛,对着镜子,一丝不茍地描画着柳叶眉。当最後一笔眉尾挑起一个锐利的弧度时,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刻毒的笑意,如同淬了剧毒的罂粟花。
“派出去的人,跟上了麽?”
垂手侍立在她身後的心腹丫鬟秋月,连忙躬身,压低声音回道:“夫人放心。疤脸那边刚传来消息,已经缀上那丫头了。隔着几里地远远盯着,只等他们到了偏僻无人处……秋月做了个下切的手势,声音更低,“那位大小姐,怕是永远也回不来这梅庄,碍您的眼了。”
王氏满意地“嗯”了一声,指尖轻轻抚过梳妆台上一个精致的螺钿首饰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支与她发髻上那支赤金红宝石步摇风格迥异的丶造型古朴雅致的簪子。
“哼,我儿应得的一切,谁也休想夺走半分。”
崎岖的山路上,林木葱郁,鸟鸣清脆。林白露起初还兴致勃勃地采着路边的野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冰块脸,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喂!你走那麽快干嘛!等等我嘛!”她小跑着追上沉默前行的风清饮,试图把一朵淡紫色的小花插到他的衣襟上。
风清饮身形一侧,轻松避开。林白露扑了个空,不满地噘起红唇,娇嗔道:“小气鬼!插朵花怎麽了?又不会少块肉……”她举着那朵小花,气鼓鼓地瞪着他的背影。
然而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身体晃了晃,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一旁倒去。
风清饮仿佛背後长了眼睛,在她倒下的瞬间,手臂一伸,稳稳地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躯,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麻烦。”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却并无多少真正的不耐,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瘴毒的反复发作,间隔也越来越短。
就在这时,他耳廓微动,凌厉的目光骤然射向侧前方的密林深处!细微的丶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和衣袂摩擦枝叶的窸窣声传来——不止一人!
杀气,无形的杀气如同冰冷的蛛网,悄然笼罩过来。
追兵!而且绝非善类!
风清饮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他足尖一点,抱着林白露轻盈地跃起数丈,稳稳地将她安置在高大树冠中一处粗壮隐秘的横杈上,茂密的枝叶恰好将她完全遮蔽,从下方极难察觉。
安置好林白露,风清饮如同一片落叶般飘然落地。
“咻!咻!咻!”数道寒光从密林中激射而出,角度刁钻狠辣,直取他周身要害!
寒江剑骤然出鞘,清越的剑鸣在山林中响起,带着肃杀的寒意!剑光如匹练般横扫而出,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激荡起满地落叶,如同金色的浪潮翻滚!
“叮叮当当!”来袭的暗器尽数被磕飞!
“动手!”疤脸汉子沙哑嗓音从林中传出,充满了嗜血的兴奋。七八道人影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扑出,刀光剑影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瞬间将风清饮笼罩其中!
一时间,狭窄的山道上剑气纵横,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落叶被劲气搅动得漫天飞舞,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的雨。风清饮的身影在围攻中飘忽不定,寒江剑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血光。然而对方悍不畏死,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
战斗激烈而短暂,却凶险万分。当最後一名黑衣杀手捂着喷血的咽喉倒下,风清饮的玄衣上也多了几处被划开的破口,他甩掉剑尖上的血珠,眼神扫过一地狼藉的尸体,确认没有活口後,才收剑入鞘。
一朵花从头上掉落,风清饮擡头,林白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悠闲地坐在那根粗壮的树杈上,两条小腿悬在半空,调皮地晃荡着,裙摆在微风中轻轻飘扬。
“风清饮你太慢了,本小姐都醒了!”话音未落,她竟直接从数丈高的树杈上往下跳!风清饮几乎是本能地足尖一点,身形拔地而起,猿臂舒展,稳稳地将那抹杏红色的身影接入怀中。等林白露站稳,风清饮收回手,突然想起这些日子,他们之间愈发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