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声音清越,如山间清泉,天然地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刘协依言起身,仰视着对方,“圣人自天而降,解世间万万千千的疑难,是大圣!”
圣人淡淡道:“闻道先耳。”
协向前一步,言辞愈发恳切,“如今天下分崩,朕居天子位,却无好的办法安社稷和百姓。请圣人出山,赐教治世之法!”
“天下之治,非朝夕之功,亦非一人之力。”圣人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天子,缓缓说道,“譬如筑台,需一木一石,日积月累;譬如行船,需君臣同舟,万民协力。陛下有此仁心,便是治世之始。然此道漫漫,需持之以恒,方有所成。”
刘协默默听着,努力理解其中真义。
随即再次叩首:“协愚钝,正需良师指引。请先生收协为弟子,教我为君之道!”
圣人沉默了许久,目光扫过远处那些伸长脖子满脸期盼的百姓,最终又落回到刘协身上。
“陛下若执意如此,入我门下,亦无不可。”
刘协大喜过望,正要再拜,却听他话锋一转。
“只是,为君之道,乃天下至繁至难之学。欲成明君,非一蹴而就。入我门下,需修十年功课,十年之内,静心修业,缺一日不可。十年之後,陛下自可学成。”
“十年?”刘协猛地一怔,脱口而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十年……那社稷怎麽办?天下百姓又该怎麽办?”
圣人却依旧平静,他看着刘协焦急的脸庞,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内心,直抵灵魂深处:“陛下,这便是你的第一课。你所求者,究竟是解一时之危的术,还是安万世之基的道?”
术?道?
刘协一时语塞。
“若求术,天下谋士如云,自有无数奇谋诡计可解燃眉之急。今日可联此抗彼,明日可合纵连横。然此等权谋,不过是饮鸩止渴。今日之危解,明日之患又生,终究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疲于奔命,永无宁日。你可得一时之安,却会失万世之心。”
“若求道,”他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则需固本培元,正心诚意。你为君主,你的心,便是这天下的根。根基不稳,何谈枝繁叶茂?十年,非是让你枯坐读书。这十年,是让你学会如何为君,如何识人,如何立法,如何安民,如何辨忠奸,如何掌权柄,如何使天下归心!这十年,非是避世,而是在修行中治国,在治国中修行!若连这点耐心与远见都没有,还谈何重整乾坤,再造汉室?”
刘协消化着这番话,脸上的焦急与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许久,刘协深吸一口气,再次郑重地叩首,这一次,心悦诚服。
“学生受教了。”
圣人上前,亲手将刘协扶起:“孺子可教也。”
三日後,一场前所未有的拜师大典,在睢阳南城临时搭建的祭天坛隆重举行。
天尚未全亮,坛顶之上,巨大的青铜鼎内,柏枝与香料早已备好,只待吉时一到,便要燃起,以昭告上苍。
编钟与石磬奏响的庄严雅乐,悠远而肃穆,回荡在天地之间。
高台之下,文武百官依品阶肃立,锦衣华服。谢乔作为大司马,立于百官之首。
更远处,是闻讯赶来的数万百姓,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高台之上。
“咚——咚——咚——”
随着三声厚重的鼓鸣,雅乐暂歇。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祭天坛的台阶之下。
刘协身着最隆重的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肃穆,一步一步,独自登上高台。
高台之顶,圣人依旧是一身朴素的葛布长衫,负手而立,宛如遗世独立的仙人。
刘协走到他面前,并未立刻转身。他先是丝不茍地整理衣冠,将冕旒扶正,将衣袂抚平。然後,在万衆瞩目之下,对着圣人郑重地躬身,双手交叠,举至额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之礼。君拜臣,史无前例。
圣人坦然受之,微微颔首。
刘协这才缓缓转身,面向台下的文武百官与万千子民。
内侍展开圣旨,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借着内力传遍全场:
“朕,以德薄之身,承继大统,常怀惴惴,如履薄冰。幸苍天垂怜,得闻大道,茅塞顿开。今天下未定,国事维艰,朕心惶惶,如临深渊,恐有负列祖列宗之托,有负天下万民之望。今,朕拜圣人为太师,位在三公之上,参赞国政,为朕之师表,教朕为君之道,正朕之言行!自今日起,见太师如见朕躬!”
“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官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
远处的数万百姓,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纷纷跪伏在地,向着高台上的那对年轻的君臣,致以最虔诚的敬意。
……
诸侯联盟的瓦解,给谢乔争取了大量的时间。
目前天下局势的发展,都在按照她和谢均最初的谋划按部就班地进行。
她威逼天子,进位大司马,名义上总揽天下兵马。她亲手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尊荣,更像是一件厚重的靶衣,吸引了天下所有枭雄的敌意与窥伺。
而谢均,则踏着她铺就的血路,以圣人之名,受天子之拜,进位太师,位列三公之上,参赞国政。他成了帝国的精神灯塔,是法理与道义的化身,是万民在乱世苦海中看到的唯一一艘救赎之舟。
她和谢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掌军,一个治国,一个立于暴风骤雨之中,吸引着天下所有的仇恨与骂名,一个立于光风霁月之下,收获着万民的敬仰与期盼。
他们通过一场完美的双簧,站在了这座帝国权力的最顶峰。
接下来,她麾下所有的人,自然都要依据功劳和资历论功行赏,加官进爵。但不可一步登天,以免招致非议,根基不稳。所以大都还在州郡内升迁。
刘备依然是长史,只是从梁国相长史,升级成了大司马长史。这既是提拔,也是将其置于肘腋之下,便于掌控。
至于关羽丶张飞等,各自在军中有了新的差事,但不直接统兵,为督军和参军。有军权之名,无统兵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