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释(完)
“你应当也觉得不对劲了,若是想要杀你可以直接从这几日的吃食入手,如此大费周折,一定有对她更有诱惑的东西。”沈妆幕边说边穿衣裳,振振有词地说着她的想法。
赵熠一把攥住她手中的东西,道:“你知不知道她之前是做什麽的?苗疆从前分毒医两派,她就是毒蛊的传人!”
此话一出,沈妆幕也不知如何反驳。二人手里都不肯放下那件衣裳,良久,沈妆幕眉毛一扬,“你放不放”
“……”
“……你丶快点回来。”赵熠略思考後放开了衣袖。
苗疆与徽京相距不远,却是天壤之别。
对比起其他地界,苗疆就像镶嵌在地图上的一块地方。不论是气候,还是人文,哪怕是监狱,都与别的地方不一样。
苗疆的牢房外表也是土泥房子,上面的花纹分别代表了不同的阶级。乌娅,是最高阶级。
她走到最外面的一间,还没踏进门就闻到一股难以忽视的恶臭,这种臭会附着在人闷的衣裳上,哪怕是想捂住鼻子也无济于事。
沈妆幕硬着头皮进去,走了两三步发现实在不行,只能拿出手绢捂住了口鼻,继续往前走。
这里的牢房与徽京不一样,干净整洁,周遭都被浸湿,直到她听到一声声惨叫。
“啊……啊!”这种隐忍的痛呼声,显然是出声的人正在遭受极大的痛楚,沈妆幕拿开自己的手绢藏在袖子里。
再往里走一走,她就看到了乌娅。之所以能够辨别出她,是因为她头上的蚊蝇发饰,这是她全身唯一没有被蛊虫覆盖的地方。
沈妆幕从袖子里取出事先问苗辛要的驱虫粉,晃了晃往乌娅身上全部撒去,虫子就从她身上齐刷刷地褪去,瞬间,被黑色包围的她逐渐露出了原来的模样。
沈妆幕已经做好了被她讽刺的准备,结果这人只是细细地看着她,眼神怪异,这眼神里竟然有怜悯以及挣扎。
“你可怜我?”沈妆幕见不得有这样的眼神时投向自己。
乌娅却笑了一声,这一笑很无奈,她轻声道:“我见过你,很多面。”
沈妆幕没出声。
“我见你的时候,你都闭着眼睛。”乌娅看着她的眼神复杂,继续道:我是从宫里逃出来的,是三年前给你下蛊的巫师。”她顿了顿:“也是正在为你解蛊的巫师。”
“咚!咚!咚!”沈妆幕清晰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重,响到她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你什麽意思?”
乌娅沉浸在自己的脑海里,或者正在考虑着该如何讲述这件事。
她想了又想,终于道:“你舅舅那边应该已经在全面搜捕我了,我丶是三年前给你下蛊的巫师。”
沈妆幕的呼吸简直慢了一拍,她向前跨几步,与乌娅只隔着几根栏杆,迫切的想从她口中知道更多。
“你继续说。”沈妆幕道。
此话一出,乌娅却看向面前的栏杆,里面的牢笼,冲她淡淡一笑,并未要求什麽,道:“你听我讲讲我吧。”
说完,她抚开地上趴着的小虫子,从容地坐在了地上。
“我出生在苗寨的毒蛊派里,想必你也听说过。但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啊,毒蛊派就已经在想着金盆洗手了。”她突然擡起头看沈妆幕,见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垂怜,又赶紧低下头去。
“我从小便被教着救人,後来有个人屠了毒蛊派,压苗政策还愈发猖狂,我只能逃出了寨子,结果就遇见宫里的寻路人。”
“说是寻路,实际上就是找巫师,可我当时年纪小,分辨不出。他们见我如此熟路,打定了主意就把我绑回宫里。”
“他们威逼利诱,性命要挟,没多长时间,我抵不住痛就给你下了蛊。我依稀记得,那一天是你的生辰。”这次她没有再擡头了。
奇怪的是,沈妆幕的心里好像没有什麽反应。她去摸自己的心脏,没有摸出来什麽。反倒是一股子的不相信,道:“你怎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还用问吗?你其实一直都没有去别的地方看病,你在的一直都是徽京林子里的一个小院落。我每月十五都要给你煎一碗药,本是下蛊,有个一年半吧,皇帝竟然让我给你解蛊了。”她看着沈妆幕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并且,我给你下蛊之前,发现你已经被下毒了。这毒,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她说完,脸上一股子释然。
仿佛,她只要将心里的愧疚说出来,所有的事情变回风吹云散一样。
可对于妆幕来说,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她活着的经历。她估计自己是撑不住了,于是匆匆捋了一下她说的内容,刚想问她什麽时,身形却向後一退。
“你到底想要什麽?给我下蛊的人,在解蛊的时候动手脚。如今却又可怜巴巴地说自己经历,若是被无所求之事为了浪费口水,这是胡说的吧?”沈妆幕只要是在套话,或者审问,声音总是不自觉的压低。
“罢了,总归我是能撑一段时间,回去寻仇还是足够的。”沈妆幕说着就要走。
“你还是别演了。”里面传来乌娅毫无波折的声音,此刻她的神情冰冷,仿佛方才诉苦的不是她一样。
“我想要苗寨大当家的位置。”说到这句话时,她的眼睛里才有了那麽一点真实的温度,道:“我大这小子十几岁,为了振兴苗寨兢兢业业,而他居然还跟仇人称兄道弟……”
乌娅嘴里输出着自己的不满,咒骂着自己一直以来受到的不公对待,可沈妆幕却只是淡淡的笑了,乌娅看的心里发毛,就像是这人在拿她的痛苦取乐一般。
“如果你想做族长,为何你不自己做蛊虫的器皿呢?”沈妆幕最恶心这样喜欢不劳而获的人,索性哪里痛就往哪里戳。
乌娅却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以为是谁都有资格的?他是族长的孩子,拥有最独特的血脉,普通人只会死。”她说着撑在地上站起来,又道:“你体内的毒已经深入骨髓,可是那皇帝老儿让我给你下的蛊也是世间至圣,两两相较你才活能下来。”
本身犀利的沈妆幕听得这几句话又缄默起来,她似乎已经痛麻了,脑子嗡嗡的,只是本能得道:“那连续三年的每月十五的汤药是做什麽用的?你是什麽时候开始解毒的?”
“嗯……每年十五地汤药实际上一直没有什麽毒性,它只不过是在你体内打造更适宜蛊虫居住的环境,你离不开它,它离不开你。”乌娅又思索了一会儿,“至于正儿八经给你解蛊,在去年四五月份。”
去年四五月份?正是她刚刚加入大理寺的时候。
她似乎将乌娅忘在了身後,一直都在想自己的事情,可是越想头就越疼,这种在她眼中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如今硬是发生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