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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视角)
青州的空气里,那股阴冷的甜腥味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浓。封锁镜湖的命令下达了,府衙在秦诗雨近乎铁腕的调度下勉强运转起来,组织人手寻找替代水源、开仓放粮、设立简陋的隔离区。然而,恐慌并未平息。每日都有新的“含笑僵毙”出现,如同死神的点名,无差别地收割着生命。绝望和猜疑如同瘟疫本身,在死寂的街道和紧闭的门窗后疯狂滋长。府衙成了风暴中心,外面是愤怒、恐惧、濒临崩溃的百姓,里面是焦头烂额、如履薄冰的官吏。
我的右臂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毒素带来的麻痹感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烬生的阴毒和秦府那一夜的惨烈。怀里那块焦黑的秦氏祖牌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秦诗雨……她几乎成了不眠不休的机器。白日里,她以惊人的冷静和效率协助张谦处理千头万绪的防疫事务,条理清晰,指挥若定,将悲痛和仇恨深埋在眼底。只有回到我们临时占据的府衙偏院,面对依旧沉睡的冷月时,那份刻骨的疲惫和深藏的哀伤才会从她挺直的背脊缝隙里泄露出来。
赵延彻底成了府衙里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他把自己关在最角落、最不起眼的小房间里,除了陈锋送饭,绝不出门。府衙内外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衙役的脚步声、外面隐约的哭喊、甚至一只鸟雀的扑棱——都能让他惊跳起来,抱着他那冰冷的合卺杯缩成一团,眼神空洞,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他像一只被彻底踩碎了壳的蜗牛,暴露在充满敌意和未知的空气中,脆弱得不堪一击。陈锋守着他,脸上写满了忠仆的忧虑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这晚,府衙难得的死寂。外面巡逻的脚步声远去,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答声和冷月微弱却平稳的呼吸。摇曳的烛光下,秦诗雨坐在冷月床边的小桌前,面前摊着几样东西:从秦府大火中抢救出的几本残破秦氏族谱,一些关于镜湖和龙脉的零散手札,还有……那枚被赵延视若救命稻草的青铜合卺杯。
她纤长的手指沾着一种特制的、气味清冽的药水,正极其小心、极其专注地擦拭着合卺杯的内壁。这是她白天特意让陈锋去药铺配制的,据说能显现一些被刻意掩盖的痕迹。她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灭族的仇恨像冰冷的火焰在她眼底燃烧,驱使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秦府宗祠…祖牌…烬生…”她低低地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处心积虑夺走祖牌,绝不只是为了泄愤。祖牌…钥匙?还是…信物?这合卺杯…真的只是普通婚器?”她的指尖划过杯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靠在窗边,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影上,也落在那枚古朴的青铜杯上。不知为何,体内蛰伏的蛊母之力,在靠近这杯子时,总会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躁动。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模糊的共鸣?这感觉让我烦躁。
“你觉得这杯子有问题?”我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声音因连日紧绷而有些沙哑。
秦诗雨的动作顿住,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杯中残余的药水:“不知道。但它是柳如烟暴毙案现场唯一被赵…赵延带出来的东西。秦家嫁娶,器物皆有规制,此杯形制古朴,不似当朝流行。而且,”她终于抬起眼,看向我,烛光在她深潭般的眸子里跳跃,“沈大人,你不觉得奇怪吗?赵延他…为何独独对这个杯子如此执着?在墓里逃命时都死死抓着,如今更是寸步不离?”
她的话点醒了我。是啊,赵延那废物,在墓里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命时,却唯独没丢掉这杯子。这不合常理。除非…这杯子对他而言,有某种特殊的意义?或者,他潜意识里知道些什么?
“或许,只是他慌乱中随手抓的。”我压下心头的疑虑,淡淡道。
“或许吧。”秦诗雨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用沾满药水的软布,更加细致地擦拭着杯子的内底。那里因为常年被酒液浸润,又经火燎烟熏,覆盖着一层深褐色的顽固污垢。
时间一点点流逝。烛火噼啪作响。冷月沉睡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赵延的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如同磨牙般的梦呓。
突然!
秦诗雨擦拭的动作猛地僵住!她的呼吸似乎也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轻柔,一点一点地,用布尖小心翼翼地拂过杯底的中心区域。
“沈…沈大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惊异,“你看!”
我立刻走到桌边,俯身看去。
只见在药水的作用下,杯底那层深褐色的污垢正被缓缓溶解、剥离!污垢褪去之处,露出了杯底原本的青铜底色。而在那杯底的正中央,赫然显现出几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精致的凹刻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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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纹路并非文字,而是一个图案!
我凝神细看。那图案线条繁复古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神秘感。主体是一条盘绕升腾的龙形,龙身矫健,鳞爪飞扬,充满了力量感。而在龙眉心之处,并非常见的火焰或明珠,而是雕刻着一枚极其独特的、如同倒悬水滴状的鳞片!这枚鳞片被刻意放大、凸显,成为整个图案的核心!
“这是…”秦诗雨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惊,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前秦皇室图腾!而且是最核心的‘龙睛逆鳞’!传说中唯有前秦帝君直系血脉才有资格使用的徽记!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青州秦府的婚器上?!”
前秦皇室?龙睛逆鳞?!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响!守墓秦家守护的正是前秦王墓!柳如烟暴毙案、龙脉被窃、尸蚕蛊母…这一切都指向与前秦相关的巨大阴谋!而现在,这枚出现在婚器上的前秦皇室核心图腾,如同一条锁链,将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就在秦诗雨惊呼出声的瞬间!
一股极其强烈、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热感猛地从我右臂深处爆!仿佛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那狰狞的金纹不受控制地骤然亮起,如同熔金流淌,瞬间蔓延至整个小臂!灼热、刺痛、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威压,轰然扩散!桌上的烛火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压得瞬间低伏,光线猛地一暗!
“呃!”我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灼痛烫的右臂!蛊母之力对这图腾产生了极其剧烈的反应!
“沈大人!你的手!”秦诗雨惊骇地看着我手臂上那刺目流动的金纹,又猛地看向杯底的龙鳞图腾,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眼中迅成型,“这图腾…它在呼应你的…力量?!”
“砰!”
就在这心神剧震、力量失控的当口!偏院那扇紧闭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了!
撞进来的是赵延!
他显然被府衙里某种突的动静(或许是外面的骚乱,或许是巡逻士兵的呼喊)吓破了胆,又听到了秦诗雨那声“前秦皇室图腾”的惊呼,如同惊弓之鸟般冲了过来,寻求“庇护”。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怀里依旧死死抱着他那视若性命的合卺杯。
当他跌跌撞撞冲进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那枚被药水清洗、在烛光下清晰显露着“龙睛逆鳞”图腾的青铜合卺杯!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我因蛊母之力爆而灼亮流淌着熔金纹路的右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