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和之前查到的资料对上了,傅为义目光锐利,追问:“那我父亲为什么要说她去了海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钟立信说,“我只负责处理了她的后事,不知道老傅总后来的安排是什么样的。”
“后事?”傅为义问,“怎么处理的?”
“没举办葬礼。”钟立信低声说,“埋在聆溪的后山。”
傅为义的眼中闪过几分深思,而后站直了,准备转身离去:“你今天什么也没说过,我们也从未来过这里。”
说完之后,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公司。”
办公室里,傅为义让人取来了能够读取老式磁带的播放器。
他将磁带插进了播放器,合上,按下播放。
播放器开始发出嗡嗡嗡的旋转声,随即,一阵夹杂着岁月磨损的、失真的电流音出现。
先出来的是傅为义很熟悉的,他的父亲的声音,被磨损地有些失真,比印象中更年轻,一如既往的充满了野心。
“孟家那边,到了吗?”
与父亲对话的人声音听起来非常非常年轻,近乎带着几分稚气,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他语气温和,带着一份笑意与和年龄不符的沉稳,说:“都处理好了,孟家那边很懂分寸,账目上不会有问题,安布若西亚计划第一阶段重启的资金,已经通过晨星到账了。”
“钱是小事,东西呢?别告诉我还停在纸上。”
一声轻叹之后,对方说:“已经有了突破。G因子的理论模型很完美,只是它的排异性太强了,对载体的要求近乎苛刻。可惜的是,前期的素材,损耗率很高。我们需要一个更温和的方案。”
“那要多久?”
“这方面不能着急,要知道,上帝在创造亚当的时候,也捏碎了无数失败的泥稿。我上次就是太急了,反而造成了不必要的浪费,三年前的教训,我们必须吸取。”
“我需要一个确切的时间。”
“聆溪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新的培育环境,会更稳定,只要后续资金跟得上,并且能找到更纯净的素材,时间当然可以大大缩短。”
“持续再生组织器官,延缓甚至逆转衰老,这是你说的。”
“当然。”对面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里有一种近乎布道的、蛊惑人心的腔调,与他年轻的声音并不符合,显得有一些诡异,说,“它还有扫清基因的不完美的作用,为被选中的人开启一扇新的门。”
“这是何等伟大的事业,为之付出代价,也是不可避免的。”
“我不在乎代价。”傅为义听见自己的父亲这样说,“代价也好,废品也罢,我只要最终的结果。”
“那是当然。为了一个完美的新生,总要有一些旧的、不完美的生命先枯萎凋零。这是自然的法则,我们只是顺应它而已。”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之前的所有调查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他拿出磁带,看了一眼上面的年份。
二十六年前。
孟家的投资确实就在那时候开始。
他靠在椅背上,在脑海中咀嚼那个名字。
“安布若西亚计划”。
安布若西亚,希腊神话中神的食物,食之可得永生。
“持续再生组织器官,延缓甚至逆转衰老,扫清基因的不完美。”
倒也算是贴切的名字。
如此疯狂的计划。
那素材呢?代价呢?为了计划而枯萎的,不完美的生命呢?
二十多年前,栖川那场事故中夭折的孩子们,就是他们口中的代价吗?
他父亲最后还是在靠荒谬的玄学来寻求长生,是不是代表着这场科学造神的失败?
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浮现。
录音里,与父亲对话的人,到底是谁?
傅为义在脑中迅速构建着侧写:声音非常年轻,却能与正值盛年的傅振云平等对话;沉迷于禁忌的医学研究,野心勃勃;言谈间,带着一种将罪恶哲学化的
优雅的残忍。
一个名字,如同最后一块缺失的拼图,清晰地浮现在傅为义的脑海中。
这个人,确实精通医学,年过四十也没有衰老的迹象,说话的腔调与录音带中的人一般不二的装模作样,也确实有资格和他的父亲平起平坐。
二十六年前,应当不到二十岁,非常年轻。
——虞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