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去客栈后,赵妙元也没有闲着。
花家那边得了她的首肯与银钱,修缮真武道观的工程很快便启动了。赵妙元每日都会带着柳环痕去转一圈,名义上监看工程进度,实则是为了那道观底下的镇物。
她寻了个由头,避开工匠,悄悄潜入观后荒废的角落,果然在一处看似寻常的殿基下,发现了炁气波动。
她不敢贸然触动,只是每日借故停留片刻,记录下那镇物周围的地脉走向以及能量纹路。那东西比她想象的更复杂,与地脉勾连极深,牵一发而动全身,确实如她所料,轻易动不得。
这日傍晚,她与柳环痕从观中返回客栈,刚踏进客栈大堂,掌柜便迎了上来,神色恭敬:“殿下,您回来了。有位官爷已在您房中等候多时了。”
赵妙元脚步一顿。
官爷?她在苏州并未约见什么官员。
她微微蹙眉,示意柳环痕留在楼下,自己则缓步上楼。
推开房门,只见临窗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人。
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坐姿笔挺,如同青松劲竹,双手平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在略显昏暗的客房内,一身醒目红色官袍,如同火焰沉默燃烧。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来。见到长公主,一下站了起来。
赵妙元着实愣了一下,心中惊诧莫名。
他此刻应在开封府当值,怎会突然出现在苏州城中的客栈里?
“展昭?”她掩上房门,瞪大眼睛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点一首陈奕迅的《十年》
第100章
展昭没有立刻回答,走到她面前,撩起官袍下摆,屈膝跪了下去。
“殿下,”他说,“昭是特意来向殿下请罪的。”
赵妙元简直莫名其妙:“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事情已经了结……”
展昭打断了她。
“展昭已向包大人请辞开封府供职,并上奏官家,愿为殿下贴身侍卫,护殿下周全。”
什么?!
赵妙元瞳孔骤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子近臣,开封府尹亲信,这是多少武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展昭凭一身武艺和赤胆忠心,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她费尽口舌,才让皇帝收回成命,只是给他小小降了个职……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难以置信道,“展昭,你疯了?!”
展昭仰视着她,目光坦荡:“殿下,昭没有疯。”
事实上,他头脑前所未有的明澈。
赵妙元冷声道:“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展昭却缓缓摇了摇头。
“昭想清楚了。”他说,“江湖中人,常鄙薄那些效力朝廷的所谓鹰犬,认为他们失了侠义,或觉庙堂污浊,不及江湖自在。昭也曾有过迷茫。
“然而,我既自愿踏入官场,从决定接受天子赐号,同意成为带御器械,在开封府供职的那一刹那,便该明白,首要之务,已是朝廷法度、社稷安稳。”
他微微停顿,诚挚道:“昔日,展昭认同包大人刚正不阿,认同官家仁厚治世,故而愿效犬马之劳。而现在,昭更认同殿下您。
“之前是展昭愚钝,总以为自己先是侠客,而后才是臣子,故而行事多有偏颇,险些酿成大错,更辜负了殿下。”他低声道,“如今我终于想明白,既食君禄,便当忠君之事。展昭自愿请调,并非舍弃前途,而是找到了真正应行的道路。”
他再次深深叩首:“昭愿为殿下手中之剑,身前之盾。恳请殿下允准。”
赵妙元听得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展昭竟会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
舍弃了名动天下的“御猫”之称,舍弃了开封府的大好前程,只为来到她身边,做一个小小侍卫。展昭或许真的醍醐灌顶,但即便赵妙元不想高看自己,若是其中没有私情,她也实在不信。
沉默片刻,她坐回椅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你说你想明白了,”她审视着对方,“那本宫问你,在你看来,臣子与侠客,根本的区别何在?”
展昭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侠客仗剑,可逞一时之义愤,救十人、百人,然其力终有穷尽;而臣子身处庙堂,或执掌一部,或参与机要,所救所护,乃是一地百姓,一方安宁,乃至于一国之气运。此乃根本之别。”
赵妙元的手停了一下。
展昭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说明他不再只知江湖义气,而是真正开始用朝廷的方式在思考。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努力参与朝政,保全自己的职位。现在过来对本宫说这些,是想怎样?”她问。
展昭摇头道:“昭别无他求,只想跟随殿下,鞍前马后,任凭驱策。”
“若本宫不允许呢?”赵妙元挑眉。
展昭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若殿下不允……展昭便暗中跟随。”
赵妙元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